鏡世界

一個人不可能表現他沒有的東西。
 

人如同花朵，他所表露在外在的一切，包括精神或物質或
氣質，行止言語笑貌，
便是花香

花朵不可能為花香存在。
花朵「不可以」為了花香而存在，
花朵若專心作美好的花朵，花香自然會有，

胡蘭成此句，我認為即是在表達
「努力作美好的自己」
而已。

－－袁瓊瓊＜把文學放在最高位置＞

　　該拿Ｙ來做對照組嗎？他開始得比你早做得比你多，專注遊戲到教人齒冷的程度。如果「一個人不可能表現他沒有的東西」是恆真事實，那似乎可以更肯定一件事：你現在的富有，是因為比「他們」少得多太多。你似乎（自以為是地）覺察出，你的獨特性來自誇張的「低能」（人際低能、戀愛低能、生活低能、情緒低能……）。

　　咸蘭老師溫柔地問：「但有些人會講，你真的以為自己有自己所想那麼純粹嗎？」

　　來談談《一個新世界》裡提到的相對真理與絕對真理：多少傑出的藝術創作來自創作者對晨曦與夕陽的感動，但「太陽升起落下」是「相對真理」，因為地球的轉動；「絕對真理」是－－太陽系以太陽為中心，億萬年來它不斷發散光與熱從沒有移動過。美不會因為絕對真理而被妨礙，還是有數也數不清的人們在清晨的時候得到寧靜，在黃昏的魔術時刻裡莫名傷悲。

　　太陽以臨近「永恆」（相對於人類眼中的「時間」概念，五千年即古文明）之姿絕對性地存在於太陽系，月亮的光芒也源自於它。

　　你一樣有拉鋸有進退，有徬徨有憔悴，但你能夠以臨近「純粹」（相對於常人眼中的性／社交／學識等各個層面的「複雜」程度）的狀態活著嗎？你有必要拿相對真理那一套到處找人PK分輸贏嗎，誰贏得了初生的嬰兒呢？那麼，你可以採取絕對真理的方式看待自己嗎？《一個新世界》說：我是我本是；電影＜Paris＞開頭，三、四歲的孩子抬起頭問母親：「宇宙在哪裡？」母親毫不遲疑回答：「宇宙無所不在。」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為什麼你看著這群人如此窮兵黷武前仆後繼地淪陷，卻仍帶著一副狠心腸過自己日子？對，你憑什麼愛我，他又憑什麼得到愛。Y的事情攤在陽光下面曬，這個「擁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轉盈為缺。重新整理一下前後邏輯，所以，到底寫作者該成為經驗豐富者還是經驗匱乏者？

　　你意思是，一個有志於書寫的人，先不管這朵花可以散出什麼樣花香，花就是花，但這朵花需要不需要無止盡地吸收養分－－跟男人女人許多人做愛，於是寫就傑出的情慾小說；念社工特教復健系的人對他人心懷更多悲憫關懷，於是寫就傑出的溫情散文。事情不是這樣的吧？

　　花要開，還得憑藉枝葉進行光合作用、根莖吸收土壤中的水與各種元素，可是每朵花品種不一樣，生長環境不一樣，生存的考驗也不一樣。真的有一個量身訂做的生長環環在等待你這朵馨香的花嗎？

　　那麼，花能做什麼？

　　你以為，花只能決定自己要開不開。意思是，許多人一輩子茫然地活，是他自己的決定，宇宙不可能不給他機會，是他自己忽視，甚至放棄，這與所有「客觀條件」無關（常說人「不得不」如何如何都是妄語，沒有不得不，只有心中願意，或著不願）。而花香，清冽的黏膩的、芬芳的驅蟲的，與花無關，那是這個世界的外相定義，花不需要接受這個世界翻出界門綱目科屬種對它下定義。

　　一直悠悠地開，直到有天，它覺知凋謝的時刻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