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世界

　　若要論記憶力、組織能力和字彙量，現在確實不比生病前明快、精準，但整體寫作能力的下滑，應該比較和你已長年將「閱讀」一事擱置下來有關（一部分因為病情嚴重時無法閱讀且大量記憶遭劫，一部分，則真的只能說上了年紀，對文學的「熱切」追求，冷了下來）。幸好寫作作為一門「技藝」，它和世上大多數的專門技藝一樣，若曾經深入鑽營過，那麼儘管後來再怎樣疏荒，回頭操作起來總還是能攀住文字的節奏感，以及美感（當然若你成為植物人或大腦嚴重受損已無法思考，那是另外一個情況）。

　　等等，冷了下來？你確定你已不再是那個（噗哧）粉身碎骨也要投身文學的「烈士」？文學又不是革命，並不會出現寫了十篇不斷失敗，效法國父拚到第十一篇就大鳴大放、名留青史這種事，用血來寫也不會比較擲地有聲（當然，用來詛咒人時確實看起來恨意比較濃重）。

　　冷了下來，等同你已不再把「閱讀」放在最高的位置。這有點危險，比如今天你要寫一篇跟寫作技巧有關的稿子，人家可以「知識性」地左拉一個美國編輯，右扯一個日本作家，也不管讀者是不是真的認識這些人（不認識更好，比較不會來考證有沒有引用偏誤），就這樣宣稱「寫作奧秘」是如何如何；但你若只寫個人經驗，是不是氣勢就先輸了一半？

　　要先回過頭來問一個問題：你心中的讀者是誰。

　　有些朋友日復一日地工作賺錢，有些在享受生養小孩的樂趣；那麼你到底都在幹甚麼？因為去年一整年的文學獎投稿全部石沉大海，顯得你的生活好像都在混吃等死（說來使人灰心，連某兩個特別有信心的獎，也連佳作都沒得），並不是刻意要搞成寒窗十年無人問的局面，而是目前為止，你確實不知道「寫給文學獎評審看」的文章，到底該怎麼寫，這使得你的投稿效度很低。

　　不過幸而下半年在起點中文網開始了武俠小說《天山九劍》的連載，雖然兩個月後也因為考試，而在第一卷結束時中斷了，然在「寫給網路小說讀者看」的這一條路上，算是有了開端（而慶幸的是你清楚知道故事該怎麼走下去）。

　　那麼，「文學獎評審」想看的是？文字、結構、故事性、時代感……，評審的喜好天南地北，在「純文學」競技的場域裡，你開始思考「原創性」是否是致勝的關鍵（比如陳栢青＜內褲，旅行中＞的題材殊異，這該會成為你未來投稿的寫作方針），大家都在寫往生的阿公阿嬤，你的故事，引人一讀之處在哪裡、不一樣在哪裡？

　　「散文」作為一種抒寫百態人生，可凝重、可輕盈，乘載了最多樣化元素的文字體裁，文以載道、吳儂軟語都是一條路；即便最後人們總以「風格」標誌不同的散文家，然走到不同人生境地，風格丕變的作家也是所在多有。這也許是一種練習，現在開始不要太在乎「評審」想看甚麼，一路寫下去，最多就是幾年後作品集結自印個三五十本分贈親友以茲紀念。

　　文學獎不肯定你，出版社不青睞你，你的故事在這個時代賣不出去，所以就不寫了？那麼你應該不是以寫作為職志，而是以靠寫作贏取名利為職志。這是兩回事，前者是人生志業，後者是關於如何「成功」。這麼說並不是要把一籮筐跟你一樣還寫不出名堂的寫作者一呼拉推進水裡，裝堅貞清高。真的不在乎名利的人非常非常稀有，你也在乎，不然幹嘛去寫大家愛看的網路小說？

　　說來也是釋然，你已不太在乎完稿的《告白書》何年何月會出版了，它確實就是你的第一本散文集，一個長滿雀斑、嘴裡缺牙的黑小孩，這裡那裡不夠好，可是是自己的孩子呀，難道要塞回娘胎或送人嗎？

　　想到自己已經完成了一本散文集、社會學參考書和一本武俠小說，你心定了一定，接下來還有更長的路要走。